– “Resilient” Song by Katy Perry
佛學夏令營 2023 - 安忍
二十九年前曾經是我在夏令營帶的孩子, Willis,現在已經是這個夏令營的資深榮譽顧問,他一直以誠摯地表情重複地告訴我,是我創造了這一切,但是聽在我耳裡,總是感到有點心虛與羞愧。現在輔導員的心理素質比我當時好太多了!當初,我就單純是一個跟彼得潘一樣長不大的小孩罷了,每年藉由這個夏令營來逃避自己現實的成人世界。但是當我看到現任的輔導員,很多都是過去參與過這個夏令營而自願回來再帶領孩子們的,這樣的景象很令人感動。這不只是一般的夏令營,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生命的印記,一個世代的傳承,一個讓人可以感到自在的避風港,即使它每一年就只有發生在這四天。
今年的活動間發生了幾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我想我必須記錄下來。
看到過去的自己
有一天,一個輔導員的親人闖進了營區,聽說是家裡晚輩跟長輩之間的衝突。因為那長輩跟玉佛寺頗有淵源,對菩提中心也熟門熟路,所以他一股腦地從廚房闖進了孩子們活動的區域,大聲斥喝要求那個年輕輔導員在大眾面前跟他道歉。在一旁觀望孩子們的我,一開始還搞不清楚狀況,只擔心孩子們的狀況,於是一路尾隨於那個長輩身邊,生怕他做出什麼更失控的舉動。看到營隊總監 Joey 嘗試的與他溝通,試圖阻擋,但只是引來更多他的咆哮與憤怒。
當時,做一個旁觀家長的角色,我只希望這個暴怒的老大哥儘快離開現場,避免在孩子面前發生那些無法控制的場面。而在跟 Joey 稍微了解後,我第一時間是無法理解為何他允許讓這個輔導員帶著自己家裡未解決的私人糾紛,來到這個夏令營,如此是不是把所有其他來參加夏令營的孩子暴露於風險之中。但是之後跟 Willis 細聊過,了解更深入的來龍去脈,理解 Joey 已經在事前盡他最大的力量來避免所有可能會發生的衝突,而這個長輩的突來造訪無法完全預料的。而他希望這個年輕輔導員能夠不畏家裡長輩的反對,來帶領營隊的孩子們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希望這個地方、這些可愛的人們能夠成為所有人的避風港,不應該存有任何偏見。更何況這個孩子曾經是他的學生, Joey 十分了解他的個性,知道他需要來到這個地方藉由這個特別的夏令營,來得到成長及救贖。
我可以感受到當我以家長的角度在質問 Joey 所做的決定時,他有多麼地自責,當我毫不掩飾地說出心裡感覺的那剎那,他的眼眶泛著淚,而我心裡滿滿的不捨。後來,我找了 Joey 為了我第一時間的直白道歉,因為我最終是完全認同他所做的決定,我也認為他是一個很優秀且負責任的營隊總監。他們這群年輕人比我顧慮的更多,而且更為無私。
回來後,孩子們也跟我問起那件事,我也一五一十地告訴孩子們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告訴他們,我那天其實為了這件事落了淚。我問孩子:「你們知道為什麼爸爸很難過嗎?」一向心思敏銳的 Vee 回答:「因為你覺得那個被長輩咆哮的輔導員,像是以前的你。」
一個沒有偏見的庇護所
再來第二件事,應該是發生在第二天吧,我們一群志工忙碌地為了第三天孩子們的打水戰準備水球。應該是因為年紀關係,我們幾個已經當爸媽的志工就很自動的形成了一組,一起協力裝水球。為人父母的話題免不了就孩子及教育,也忘了怎麼聊到這個話題,有一個爸爸就提到,他很看不慣現在的教育把變性及同性戀正常化,讓變性人/同性戀成了藝術及時尚的指標。我問:「許多同性戀或變性者努力在藝術及時尚界做出比較多的成就與貢獻,為什麼會變成被你們批判的對象?」
另一個媽媽接著說道關於讓未成年的孩子可以自行選擇他的性向,這樣讓完全不懂的孩子變了一個樣,後來還繼續舉例關於讓變性人進入女生廁所然後造成許多犯罪的發生。那個爸爸更接著說很多數據顯示很多犯罪都是同性戀患者,還舉例說他認識一個人年輕時候被他當兵的排長雞姦後,讓他變成了同性戀。我又很激動地回應:「闖進女性廁所的、強暴人的是罪犯,為什麼就把同性戀全歸類成是犯罪呢?異性戀的犯罪比例不是更高?」
那個爸爸還繼續問我,「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出來覺得因為他們自己是同性戀而感到驕傲,你會希望你的孩子把成為瘸子跟聾子當作是一種時尚流行嗎?」 聽到這裡,老實說我的心裡已經是滿滿的難過與憤怒,所以我也很直接地回覆:「為什麼同性戀或變性者不能為自己的自我認同感到驕傲?為什麼你們會把同性戀跟瘸子聾子拿來一起比喻呢? 所以你認為同性戀是一種身體或心理的缺陷?」 那個媽媽臉色一變,急忙解釋他絕對沒有歧視,他也有朋友是同性戀,他指示是不希望他們進入女生廁所而已。 我回答:「那你更應該有更多的包容來看待這些跟你不同的朋友,幫他們爭取更多權益,而不是把他們歸類成殘障或是罪犯。以異性戀的立場,我們是多數,不更應該照顧少數人的權益嗎?現在有很多地方廁所也不再分男廁女廁了,這不是也很好嗎?」 說到這,我忍不住繼續回應:「老實說,我唯一不希望我孩子成為同性戀或變性者的原因,就是因為害怕他們必須面對像你們這些充滿偏見的無理批判而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
語畢頓時空氣凝結,其實還有更多令我傻眼且帶批判性的偏見言論,我就不悉數。後來再碰到那兩個家長,總是感到些許尷尬。我想這也是我一直跟我這個世代跟上一個世代的家長不對盤的原因,對於看不慣的立場,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而在我們那個保守封閉的世代,我前衛的思想似乎總是被歸類成異類,就如台灣孩子的老師把握歸類成”特殊理念的家長”一樣,但是我不就只是追求孩子幸福、健康、平安、快樂而已,這不就是為人父母對孩子的基本期許嗎?又怎麼特殊了?
後來為了這件事,我還特別去請教了宏意法師,關於佛教對於同性戀/變性者的態度,及當我遇到這樣敏感但我覺得必須表達不同立場的言論,我是應該要直接表達還是保持安靜。他也告訴我其實佛教一向包容,從來不排斥任何人,包含不同法界,包含同性戀/變性者,都一律接納。只是各法界有各自的因緣果報,而學佛其實就只是在積善修福跟性向無關。關於對的言論要堅定表達立場,如果感覺跟對方不能接受,其實不用強求,你已經把你的立場傳達出去。心裡即使不是滋味,有一天晚上活動結束在男宿舍外面督促孩子們去睡覺後,我還是跟那個爸爸說了:「我覺得大家有不同意見能夠說出來討論爭辯是很好的一件事,這樣我們才能聽到不同的立場。或許你現在沒辦法接受我的說法,但是我相信我們的下一代會比我們更多元且更包容。」
其實這個夏令營就是最好的見證,我從第一天就注意到那一個與眾不同,講話纖細溫柔的年輕人,他似乎與去年見到的樣子有些不同,而在最後一晚她也上台感謝了這個營隊所有人對她的不同無條件接納。再反觀那些跟我同齡的為人父母,總是拿著孩子的未來當作自己偏見的理由。包括我自己,都一樣不夠完美,都帶著偏見批判著跟我們不同的人及那個曾經叛逆的自己。而這個夏令營的孩子及年輕夥伴們,讓我看到了其實我們的下一代,比我們想像的更加美好。